【聯合報╱張以昕】2012.08.27 12:08 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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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/徐至宏
每顆饅頭從老麵發酵到完全蒸熟,總共要花費十三個小時。師傅的工時極長,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,平時晚間十點才能下班,全年無休……

我的爺爺來自山東,特別偏愛麵食,饅頭永遠都是飯桌上的必備主食。昔時奶奶常自製饅頭,巧手擀皮揉麵。剛出爐的饅頭白胖渾圓,香噴噴地好不誘人。每回返鄉同桌用餐,我總會徒手抓起一顆山東大饅頭,水分不多,卻是咬勁十足,愈嚼愈香。


每售出一顆饅頭
捐出四元助弱勢


兒時的我總在奶奶做饅頭時搶著幫忙,但是小手揉出的成品全都不合格,得要繳回重做。此回決定「拜師學藝」,跟著饅頭達人吳庭鋒過一天,盼能取得製作饅頭的「秘密武器」,讓我的宅居歲月不再飢腸轆轆,擺脫泡麵與罐頭的糾纏,邁向自產自食的新里程碑。

愛心滿滿的「饅頭叔叔」每售出一顆饅頭,便捐出四元給「世界和平會」的「免費課輔教室」,資助弱勢家庭的學子。啟程之前,我對於這位「饅頭界的天使」充滿了好奇與敬意,期能挖掘包裹在顆顆饅頭之中的甜蜜寶藏。

踏進位於基隆的「幸福饅頭」,戴著廚師帽的吳師傅,親切地向我解說饅頭的製作流程。凌晨四點半,師傅就得抵達店內,將前一晚八點處理過的「老麵」放入發麵機裡完成二度發酵,第三次發酵的時間則是在中午十二點。從發麵、攪麵、壓麵、拉麵、揉麵、發酵到蒸熟,每日都得遵循完整工序,才能確保饅頭的絕佳口感。每顆饅頭從老麵發酵到完全蒸熟,總共要花費十三個小時。為了執行嚴格的品質管控,師傅的工時極長,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,平時晚間十點才能下班,全年無休。

眼見多位饅頭阿姨正在認真工作,我洗好手,捲起袖子喬裝成「新進員工」,混入其中邊做邊學。首先,我被分派的任務是將多種不同的餡料捲入麵皮裡頭。身旁圍繞著一支和藹可親的娘子軍團,忙碌的雙手一刻也沒有停過。她們做事的同時也不忘進行「婆婆媽媽同樂會」,滿室洋溢著溫馨愉悅的氣息,無愧「幸福饅頭」之名。其中貌似藝人「小甜甜」的大目阿姨,熱情地從旁教導我:「放膽去做,不要怕,用力捏,饅頭絕對不會跳起來吃掉妳的。」

饅頭尚未製成,我倒是「不小心」偷食了不少餡料,桌上的蔓越梅、堅果、桂圓皆悄悄進了我的肚皮之中,好心腸的阿姨們還以專業名詞「試貨」掩護我的貪吃。吳師傅也跟著我揀了幾顆蔓越莓放入口中,直呼好吃。我們對望一眼,很有默契地伸手再抓一把果乾,作為工作時的營養點心。


鍛鍊手感的過程
順便學龜派氣功


接下來,我的工作是學習揉麵。師傅不停矯正我的手勢,掌根、掌心、虎口及手指的力道和角度必須掌握得宜,才能將麵糰推成挺立渾圓的形狀。鍛鍊手感的過程,讓我想起漫畫《七龍珠》的「龜派氣功」,龜仙人發明的「Y」手勢,形同此時沾滿麵粉的雙手。我不禁幻想待會兒練完功,說不定就可拿饅頭當炸彈,一邊啃食,一邊使出無敵必殺絕技。不過,師傅邊做邊告訴我,揉麵造成諸多職業傷害,包括肩頸不適及腕隧道症候群等毛病。針灸治療時,背部像是「彈珠檯」般插滿細針,疼痛難耐。

到了正午時分,當日要販售的饅頭終於全數製作完畢。大夥兒稍稍鬆了一口氣,合力將要宅配的饅頭分裝好,搬上貨車,然後我便跟著師傅一起前往大台北地區送貨。途中,他與我分享了曾經從事兩岸三地的珠寶生意,跟妻兒聚少離多,幾經思量,毅然改行學做饅頭。中年轉業,扛負莫大壓力,幸而獲得全家人的大力支持,方能克服接踵而來的困境。

師傅費心研究如何製作更美味的饅頭,改善生產流程與技術,並自創新口味。他說,曾因芋頭漲價,為了節省成本,「芋頭饅頭」限量供應。但在一周後,他決定積極面對,將價格較便宜的地瓜條加入餡料當中,推出新產品「芋頭地瓜饅頭」,大獲好評,成功解除危機。

師傅話鋒一轉,聊起《三國演義》的饅頭典故:諸葛亮帶兵東征西討,途經天候惡劣的瀘水一帶,軍隊無法渡河,孟獲於是建議砍下南蠻俘虜的人頭祭河神。但是諸葛亮不願再殺生,吩咐手下將麵糰裹以牛馬肉塊,捏成貌似人頭的「饅頭」投水祭神。因此,糕餅工會每逢「祖師爺」諸葛亮誕辰,都要舉行祭祀活動。

師傅不但能做出美味的饅頭,也說得一口好饅頭!

 從珠寶商到饅頭師傅的職涯轉折,讓他從客人的貧富落差當中,察覺社會上還有許多等待援助的人們,於是決定以實際行動幫忙清寒學童。樸實平價的饅頭結合了創新思維、歷史典故及公益捐獻,不再只是「和了水的麵糰」。能在工作中找到深遠的意義和無窮的樂趣,是他持續做出好饅頭的最大動力。

終於抵達了下一站。師傅提著幾袋饅頭下車,我則坐在副駕駛座靜靜等候。在豪華氣派的辦公大樓門口,兩位穿著時髦的年輕上班族站在推車旁,準備搬運團購的饅頭。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甜香,不久之後,後座的幾箱饅頭便能準時送達顧客手中。師傅將滿滿的喜悅揉入饅頭當中,每一顆都是珍貴的寶石,也是幸福的源頭。


●達人小檔案:吳庭鋒
原先從事珠寶生意,37歲改行做饅頭。南下新竹拜師學藝,嘗遍各地饅頭後,融合傳統技術與創意元素,在基隆成立手工饅頭新品牌「幸福饅頭」,人稱「饅頭叔叔」。


●要知道:老麵
即發酵過度的麵糰,含有豐富的天然酵母菌。昔時「商用酵母」尚未普及,製作麵食,常留一小塊麵糰做老麵材料,放到隔日便能自然發酵,不用另外添加酵母。由於發酵過於成熟,酸味極重,取適當分量,摻入新麵糰攪揉後才能使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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